第二百一十二章 认真一剑

　　执掌第八十七军的宫薰中将，站在旗舰卡门号的指挥大厅里，看着护星大阵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，那个站在火焰中就像站在风中的男人，以及银甲星陨石坑里脸上还挂着脚印的晷古真人，准会想起她在法庭上作证构陷维多利亚的那个遥远的下午。
　　眼前的一幕让她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离奇的问题：这个宇宙中，真的有凡人能战胜九曜吗？
　　在她眼中，晷古真人看似擅长符文与阵法，好像是个智将，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战斗机器！
　　要知道，九曜在设立之初，其本职并不是管理宇宙，而是战斗。
　　但不受控制的武力，终有一天会架空权力。
　　九曜，是宇宙中最为恐怖的战斗机器，尤其是在获得神力之后，更是甩开尤利西斯、道玄子或纸牌杀三色猫，进入无敌的境界。
　　当前宇宙中，唯二能引起九曜注意的人，只有曾经单杀过古神的辰龙，以及三百年前一直埋伏在帝国做生物研究的幻术大师，银月教授。
　　在宫薰中将看来，这一战后，白夜剑圣李遥，可能要成为第三个人了。
　　这是个看起来毫无野心，却又处处捣蛋，把宇宙搅得天翻地覆的男人。
　　其行为动机似乎只有钱和女人……
　　强大到极点，又简单到了极点。
　　这种人就应该智取，不该与之战斗的。
　　可惜，九曜是以战力立威，而非智力。
　　银甲星表面，陨石坑里。
　　晷古真人擦干净脸上的脚印，正了正鼻骨，深邃的老眸变得平静下来。
　　他终于意识到，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……很可能是与师兄松明子一样的怪物！
　　如此，他也不能再倚老卖老了。
　　他，还没有老到需要与人合力才能战斗的境地。
　　突然！
　　深邃的眸子里骤然亮起一条条如瀑的符文，形成一道环形天幕的形态。
　　晷古真人双掌一合，黑发倒竖，冲天而起，像是漆黑的火焰。
　　背后却又散发着金光。
　　与金光鳗鱼是相同的发力气场……
　　“天穹法相！”
　　一道天雷落下，炸开浩瀚天穹。
　　被神力点燃的护星大阵随之波涛汹涌，流动，翻滚，重组……
　　一转眼，竟变成一个参天巨人！
　　巨人身形消瘦，手长脚长，宛如参天草芥，光躯干就足有千丈高，双脚不知立于何处，飘渺的白云浮于胸前。
　　其身黑暗，后背散发着金光，隐约带着一种来自无限旷古的悲怆气息。
　　全身都是阵法构成，五官是密密麻麻的黑底符文，宛如机械一样精密，毫无漏洞，透着一股天道的气息。
　　李遥看着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，这种感觉更甚于看幽冥。
　　仿佛是面对一种更高阶、不可违逆的法则力量，不得不低头服从，心怀敬畏与虔诚。
　　不过，在李遥看来，最多就是个更高级的须佐能乎罢了。
　　“东方人受佛教影响，都喜欢玩人形法相金身，说是攻防一体，其实只是看起来是很帅……而且您一把年纪了，真不考虑功耗问题么？”
　　话音未落！
　　阵法巨人一拳轰了过来！
　　隔着很远，直接洞穿空间，瞬间抵达李遥的身体，给李遥一拳轰飞出去。
　　李遥还没来得及反应，人就斜着飞出了大气层。
　　剑气包裹的身体，擦着大气层瞬间着了火。
　　但在融合了神纹法禁的阵法之拳的作用下，李遥的剑气快速消弭。
　　还好，剑气刚消散，李遥人也飞出了外太空，避免衣服被烧的窘境。
　　但老头拳力还在！
　　这拳头足以炸星，破碎虚空！
　　失去的剑气保护，李遥只能靠内禀的共鸣之力消解物理震动，徒手撕开空间壁，人为制造阻力，才停下来。
　　不至于被一拳轰出光年之外！
　　李遥感觉肋骨被震的有点酸，停下来想喘口气，喝点快乐水什么的。
　　结果阵法巨人第二拳又来了。
　　巨人身在银甲星，拳头却出现在一光分外的太空里。
　　砰！
　　拳头还是一样的重，除了能消解灵力外，就是力大。
　　李遥刚勉强接下这一拳，下一拳就来了。
　　砰！
　　砰！
　　砰！
　　拳头跟加特林一样，连串的暴震在太空掀起一道又一道空间巨浪，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星际风暴。
　　直到此刻，李遥才终于感受到，不尊敬老同志的下场。
　　而且不得不说，护星大阵上这种封禁了底层法则、禁止灵力活用的特殊禁制，对他的剑气影响太大了。
　　相当于自断一臂在战斗。
　　被一通拳打脚踢，李遥才靠风骚的走位找到一丝间隙，身形一动，反身回了银甲星上空。
　　站在巨人面前，李遥拍拍身子，检查一下身体：
　　肋骨都弯了，还好没折。
　　被老头子揍得七晕八素，李遥不得不感叹道：
　　“拿阵法轰出了物理效果，老爷子你很暴躁啊！”
　　晷古真人脸色难看。
　　一套毁天灭地的组合拳下来，只给李遥刮了痧。
　　“一个凡人剑圣，面对帝国九曜连剑都懒得拔……也太看不起我这把老骨头了。”
　　晷古真人没说出口的是，不止九曜本人，他还手持神族的神纹法禁，不但封禁了李遥的法则之力，还能无限消解李遥的剑气。
　　身为九曜，他还在开挂战斗！
　　虽然丢脸，但比输要好一点……
　　与此同时，李遥也觉得自己太不尊重老人了。
　　“抱歉，是我自大了。”
　　李遥诚恳道歉，顺手拔剑。
　　出剑鞘一寸，又旋即收回。
　　刷——
　　一声清脆的空震。
　　没有剑气的破空啸叫，甚至没有灵力波动。
　　有的，只是剑带动空气震动，引发空气与空间双重共震。
　　共震迅速传至阵法巨人，又引发了阵法主体的符文共鸣。
　　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尖啸，刷！
　　巨人裂开了……
　　高耸入云的阵法法相，斜着错开成了两片。
　　自身张力在剑鸣的共振摧残下，轰然坍塌。
　　符文飞溅，宛如漂泊大雨，从天落下，洗礼银甲星整个东半球。
　　这就是李遥的链式共鸣剑法。
　　简称认真一剑。
　　是一个非常强效的中级剑法。
　　上一次施展，还是在六年前的十里星。
　　晷古真人本体也受共鸣波及，仿佛被一剑凌迟，一口老血喷了出来！
　　若非阵法强行稳住，身体已经变成两片了。
　　他突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细节。
　　李遥随手挥出的剑气，之所以能被神纹法禁消解，意味着这些剑气虽然不是法则之力，但已经触及底层逻辑，暗中动用了法则。
　　说明他对法则运用的娴熟，早已不拘泥于法则了。
　　或许，这已经触及道玄子所谓【剑神】的境界。
　　而斩开巨人的一剑，又是另一种力量。
　　这是一个完全没有运用法则或底层逻辑的剑法。
　　这一剑，在倾听万物的共鸣，是体恤万物，附身宇宙的一剑。
　　他忽然想起修真时代的往事。
　　刚入山门时，他是天之骄子，阵法天才，连师父也倾尽资源，全力培养他的阵法之术。
　　只有那个手提木剑，整天旷课，最爱放牛的师兄松明子，偶尔才会在他耳边提醒一句：
　　“松鸣的涛声很美，是吧？”
　　曾经的师父，早已在末法时代陨落仙逝了。
　　曾经的师兄，已经成了所有人的老师。
　　现在，他终于听到了师兄所谓的涛声……
　　“涛声很美啊。”
　　晷古真人喃喃自语。
　　这让李遥想起当年刷怪时的悦耳共鸣，确实如涛声一样优美。
　　没想到，这暴躁老头还挺有诗意。
　　李遥来到银甲星地表，站在陨石坑的边崖，俯瞰着帝国九曜。
　　“现在可以去找维多利亚了吗？”
　　你赢了不杀我……还问我意见？
　　不杀人，但诛心。
　　晷古真人差点气的身骨崩裂，没有说话，只徐徐闭上了眼睛。
　　保存这个身体和力量，对接下来与七狂猎的战争，至关重要！
　　李遥也没有补刀杀人。
　　在他看来，九曜的作风虽然不那么光明，但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邪恶，是否给九曜定罪，或许还要等九曜与神族的协议曝光后，由女皇决定。
　　何况，九曜早已经是不死之人了，浪费体力，杀了有什么用？
　　这样想着，李遥神识锁定到维多利亚的大概位置，转身离去，徐徐走向了地下监牢。
　　空中。
　　星际风暴夹杂着符文雨。
　　目睹这一切的宫薰中将，人都吓傻了，差点就开着军舰跑了。
　　还好看见李遥没有杀人，才稍稍松了口气，继续坚守在银甲星，决定战至最后一刻。
　　……
　　另一个地下监牢。
　　稍早几分钟。
　　无玉在神纹法禁的作用下，气运法则失效，面对九曜恶灵，也是被逼到了绝境。
　　上一次，可是和伶舟夜一起偷袭对方的，并没有暴露身份。
　　这一次，他等了很久，也没等来计划中伶舟夜的支援。
　　除了暴露身份，别无选择。
　　一道龙灵升起，在狭小的监牢里瞬间爆发出骇然灵压。
　　强行压制住了恶灵的灵压！
　　宛如火焰喷薄的黑线人，被龙灵压成了毛茸茸的线团。
　　无玉撕开自己的身体，一头体型袖珍的黑龙升腾而起！
　　袖珍，却巍峨如天幕神兽。
　　面对恶灵，黑龙以俯瞰之姿，徐徐开口：
　　“又要杀你一次了。”
　　“龙！”
　　恶灵的兴奋掩盖了恐惧，他的神力陡然暴涨。
　　黑线狂暴的散开，在金色的背光中无限延伸。
　　恶灵试图入侵黑龙的肉身，再吞噬龙魂，夺舍龙身。
　　黑龙蛮不在乎，索性张口吞噬了恶灵。
　　像吃面条一样吸溜进了肚，嘎嘣脆了。
　　为了隐藏身份，辰龙依靠一套秘密的禁术，将灵压长期内敛、隐藏在无玉体内，而气运法则反而掩盖了他浩瀚的龙灵。
　　甚至连李遥都没看出来……
　　进入龙躯，恶灵第一时间冲向龙头入侵龙魂。
　　可惜，龙魂已经成了空壳，龙魂与人魂合一。
　　识海中，无玉的身影伸手抓住了金色的黑线。
　　论消解神力，龙之力说第一，没人敢说第二。
　　这也是伶舟夜，选择与辰龙共事的最大原因。
　　弑神这种事是龙族的特长！
　　恶灵的神力被龙灵压制，如何挣扎也没翻出多少浪花，很快变成了培育龙丹的化肥。
　　无玉恢复身形，长松了一口气。
　　“还真是惊险……伶舟夜也遇到危险了？多亏了李前辈，看来运气还没离我远去啊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李遥在地下监牢找到了维多利亚的冷冻仓。
　　与其说是监牢，不如说是实验室。
　　歌莉娅机甲被拆解了。
　　维多利亚躺在冷冻仓里。
　　因为被大量抽血做实验，以研究克制幽冥的原因，她的身体无比苍白，跟标本差不多。
　　好在还穿了一身白衣，盖住了半截身子，一双长腿空荡荡的惹人心疼。
　　李遥没有立即唤醒维多利亚，而是收拾起机甲碎片，扛起冷冻仓就走了。
　　回到银甲星地表时，防空警报呜呜的响。
　　李遥竟发现了晷古真人的尸体！
　　他已经被利爪掏心，践踏丹田。
　　一头小的可怜的黑龙，在空中疯狂吐出金色的龙焰。
　　金焰烧毁了晷古真人的八卦船，也袭击了宫薰中将所在的卡门号旗舰……
　　从黑龙的气息流向看，他是从地下监牢逃出地表的。
　　李遥明白了！
　　无玉就是辰龙，辰龙就是无玉，已经合成一个人了！
　　仔细一想，李遥全明白了。
　　从小倒霉的无玉，因融合了黑龙的力量，才能驱动某种刻印的法则之力，从霉运变得好运。
　　在九格仙宫里，无玉和辰龙应该分开行动过，这就造成无玉恢复霉运，并且提前离开仙宫，与仙宫内的黑龙双体同心同力，里应外合。
　　也就是说，就算没有李遥，荣禄子和金德尔的阴谋也会被无玉破坏……全在七狂猎的计划之中。
　　甚至可以说，正是李遥的存在，才削弱了七狂猎的胜局！
　　如果不是李遥插手，七狂猎在九格仙宫里一鸣惊人，技惊四座，可以说是赢麻了。
　　难怪伶舟夜对他说，不帮对手的忙就是在帮她……
　　难怪七狂猎，这么轻松的袭击了赛昂星域。
　　只是辰龙为什么要埋伏在帝国呢？
　　参加魔方星球会，袭击赛昂星域，这些和隐藏在帝星没什么关系吧？
　　为什么又要选择无玉呢……
　　这是个问题。
　　更离谱的是，这家伙对飞船没有敬畏之心，这么漂亮的船，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烧了。
　　李遥心在滴血。
　　眼看黑龙要摧毁整支舰队，摧毁维多利亚的心血，李遥身形一闪，一剑劈开了火焰。
　　远地轨道的星际风暴中，李遥出现在黑龙面前，一身青衣簌簌翻飞，宛如松鸣涛声。
　　“你不能因为自己会飞，就糟蹋这些飞船啊……无玉。”
　　无玉？
　　黑龙收起双翼，悬在半空，身形奇崛宛如壁立千仞，立于宇宙之巅。
　　“你的口气不像是个小鬼啊！”